1922年冬天，北美的畜牧业也同时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寒冬——数以万计的牛羊在受外伤后因大量流血而死亡。一个加拿大兽医——斯科菲尔经过长时间追踪，锁定了这一灾难的元凶——牧区常见的甜苜蓿，也就是三叶草。问题来了，甜苜蓿春夏季节是牲畜最爱的食粮，为什么只在冬天才发病呢？这个问题一直到1933年才由威斯康星大学的化学教授林克给出解答——秋天储备的甜苜蓿在通风不畅的仓库中会发霉，而霉菌会将甜苜蓿中最美味的香豆素氧化为双香豆素，双香豆素与维生素K化学结构相似，严重干扰了肝脏合成维生素K依赖性的凝血因子，从而导致牲畜受伤后流血而亡。

因为是威斯康星大学校友基金会（WARF）资助完成的香豆素（coumarin）研究，大家一合计，这种新发现的物质就用这两个单词拼合而命名：WARF+arin=warfarin，中文音译“华法林”。此种药物一经面世大受欢迎，它的成就震古烁今，它就是历史上最为成功的老鼠药。话说老鼠虽小，智商却是极高，一旦发现同伴吃了某种食物而暴毙的话，它是终生不会重蹈覆辙，这也就导致了所有的灭鼠药只能取效一时。华法林不一样了，香甜可口，入腹满足，全身舒泰无任何不适。只是老鼠此獠天生好斗，受点小伤在所难免，在华法林的加持下，这就足够致命了。不过在老鼠的记忆中，这是族群内部矛盾，不是食物的错。

这种老鼠药成功10余年后，1950年，一个士兵因为一段失败的恋情而选择它结束自己的一生，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，他在注射了大量维生素K后被抢救回来了。至此所有的医生眼前一亮，逐渐将其应用于临床血栓患者，并于1955年拯救了心梗的艾森豪威尔总统。然后在1986年，世界卫生组织（WHO）采用国际标准化比值（INR）监测华法林治疗，并一直沿用至今。

止血是动物体天然的保护机制，这种机制如果不足会造成机体失血，相反，其一旦失去制约就会形成血栓。人类的血栓性疾病，成因有三要素：①血流动力学异常；②血管壁损伤；③血液中促凝成分增多。三种因素任意一条的失衡，都有可能造成凝血紊乱，产生过度活化，使得正常生理性止血向高凝状态转化。血栓的形成，以凝血活化占主导地位。而我们人体最主要最稳定的凝血途径是外源性凝血途径。

外源性凝血途径，从组织因子释放启动，由纤维蛋白形成结束，如长城之上的烽火依次点燃，参与燃烧的凝血因子就是其上的烽火台。目前被我们发现的经典凝血因子总共有12个，其中依赖于维生素K的有4个——Ⅱ、Ⅶ、Ⅸ、Ⅹ，这就是华法林作用的靶点。其中除因子Ⅸ属于内源性凝血途径，另外3个但凡阻断其中之一，外源性凝血则难以延续。因此，华法林的效果非常显著，只需要很小的剂量就可以预防和治疗血栓，再配以广泛的适用范围和低廉的价格，使其在抗凝治疗领域取得了里程碑式的地位。

然而，强大的药效也是一把双刃剑，其潜在的出血风险也足以致命。华法林治疗窗口较窄，又受多种食物、药物、基因影响，使其在治疗过程中疗效不稳定。例如食用大量绿色蔬菜，相当于摄入了过多的维生素K，会拮抗华法林的作用；而以肉食为主，又会提升华法林的药效，增大出血风险。对华法林有明确影响的药物更是多达一百多种，因此医生会郑重地嘱咐病人，在更改药物或补充膳食时，一定要密切监测INR水平。

INR = PTR^ISI，这是一个计算数值，是患者测得的凝血酶原时间（PT）与正常人凝血酶原时间的比值。在医学检验科，我们通过PT检测来评价外源性凝血途径因子水平，因其对凝血因子Ⅱ、Ⅶ、Ⅹ的变化较为敏感，一般在其活性下降到正常人的30%～35%时，PT即会延长。所以一般患者在口服华法林的初期，PT不会有明显变化，直到第3~6天才开始显著延长。这个时候是最关键的，需通过检测INR来调节华法林剂量，最终将INR调节至目标值：2-3，并稳定至少2天。低于这个范围，达不到应有的抗凝效果，高于这个范围，则有出血风险。达到预期效果后，每周检测一次INR，一个月保持稳定者，则只需每月检测一次。如果INR脱离了治疗范围，就必须根据数值重新调整华法林剂量，3～7天后再行监测。

总之，华法林是传奇性的药物，功专力宏。因此，对其使用更应慎之又慎，这样才能让这柄利器扬长避短，露其锋芒。而我们进行的PT-INR项目检测则是对它的一次又一次砥砺。